角谷美智子
2021年5月6日
纽约——这是2月一个寒冷的周六夜晚,中央公园的积雪足有一英尺多厚,还有湿滑的黑色冰块和齐小腿的泥泞水坑。但约200名纽约人小心翼翼地前往水库,希望能一睹这只神奇的雪鸮,它一周前降临这个公园,据报道,这是130多年来雪鸮首次来到这里。
除了几声孩子们兴奋的尖叫,人们都很安静——虔诚地、热情地等待着雪鸮来到水库的北门房,前一天晚上,人们就是在这里看到了它的夜间狩猎之旅。雪鸮没有让人失望:出于对赞赏的礼貌,她从黑暗中俯冲下来,在一座门楼上短暂停留。她打量着水面和那些举着望远镜、手机和相机的人群,昂首阔步地摇了摇头,伴随着众多粉丝的掌声,在夜色中起飞。
当晚有一些人是狂热且博学的鸟类研究者。但也有很多纽约人只是在新冠疫情期封锁期间才开始了解观鸟活动,还有一些人只是想看看这种可爱的动物,在这个冬天我们无尽的牢骚中,它却不可思议地出现,这似乎意味着希望、美丽或改变的可能性——或者至少是离开公寓、参加活动的借口,不管时间有多短,这是在疫情期间变得如此珍贵的公共时刻中的一个。
长期以来,中央公园一直是人们摆脱日常生活焦虑和压力的庇护所,也许在新冠疫情封锁和政治环境毒化日益严重的四年中,这种作用变得更加突出。每天到公园游玩的纽约人,以及那些长期以来认为公园是理所当然的人,都对这座大城市中心的这片令人惊叹的长方形绿地重新产生了爱意:极为茂盛的树林和起伏的草坪,蜿蜒的小径和开阔的草地,当然还有令人惊叹的野生动物,包括猫头鹰、老鹰、苍鹭和令人目眩的其它鸟类与水禽,它们世世代代把中央公园作为迁徙中的重要休息站,它们知道许多人类只有在疫情的不确定时期才充分认识并感激的事情——这座公园是一个美丽而必不可少的庇护所。
在疫情期间,中央公园为纽约人提供了一片绿洲,履行了它最初的使命——正如其首席建筑师弗雷德里克·劳·奥姆斯特德(Frederick Law Olmsted)在一个半世纪前所说的那样,提供“宁静和心灵的休息”,让人们摆脱城市的焦虑。
在21世纪,中央公园每年接待游客约4000万人次,已经成为世界上第三大热门旅游景点。新冠疫情开始后,当外来人口离开城市,有幸住在步行距离内的纽约人突然感受到了这个伊甸园对他们的重新滋养。即使当人们开始重新使用地铁来往于各区之间,中央公园也仍然像是一个邻家公园。因为不能去办公室或健身房,人们开始将绵羊草地(Sheep Meadow)和大草坪(the Great Lawn)作为他们的万能后院。
春去夏来,你看到人们坐在草地或长凳上——不仅是晒太阳和家庭野餐,还在笔记本电脑和iPad上敲敲打打,举行保持社交距离的商务会议,以及疫情期间充当鸡尾酒的东西——瓶装酒或杰克丹尼(Jack Daniels)威士忌,用背包装着,倒进纸杯里。
少数人戴着花哨的设计师口罩,但大多数人选择一次性的蓝色外科口罩。也许是因为这些口罩赋予了人们一定程度上的匿名性(大多数美容院、理发店和服装精品店都关门了),许多人似乎摆脱了虚荣心:宽松运动裤和T恤多过了高科技、时尚前沿的健身套装,男男女女都留起了乱蓬蓬的长发,戴上了棒球帽。
城市海洋中的自然岛
中央公园是在另一个困难时期规划和建造的——南北战争之前和期间,当时的整个国家和纽约市都在努力应对围绕着奴隶制、阶级和移民而不断加剧的政治和社会紧张局势,以及快速工业化和技术变革的影响。与许多最初为富人或贵族建造的欧洲公园不同,中央公园被设计成一个民主的公共空间,用奥尔姆斯特德的话说,穷人和富人都可以“在一天的工作完成后轻松前往”,在这里“散步一小时,看不到、听不到、也感受不到街上的喧嚣和冲突”。
在广场酒店的院子里观看一只大蓝鹭(不是在动物园里,而是在池塘里与一只大白鹭争鱼),你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2005年用这座公园创作了令人目眩的艺术作品《门》(The Gates)的克里斯托(Christo),会把这座公园描述成“纽约市最超现实主义的地方”。公园的道路、人行道和溪流构成的环状曲线,以及湖泊和草坪令人愉悦的不规则形状,与城市无情的规则网格和直角对称形成了刻意的对比。就连公园里的一条笔直的人行道——中央广场——也被建造成了一条轻微的斜线。这再次提醒我们,置身公园,我们等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与柏油马路和钢铁玻璃组成的摩天大楼相邻,但又相互分离。
就这一点而言,在新冠疫情隔离的最初几个月里,对许多纽约人来说,最让人感到怪异的是中央公园以外的城市部分:街道上的汽车和人突然清空了,整个街区一夜之间变成了鬼城,或是德·基里科(de Chirico)或爱德华·霍普(Edward Hopper)画作中的鬼魅空间——孤独、荒凉且令人忧虑。
而在中央公园,至少可以维持正常生活的假象:人们跑步、骑行、遛狗,鸟儿们过着鸟儿的生活——觅食、筑巢、飞越湖泊和水库。
一种永恒的感觉
距离疫情开始已经一年了,在我们对隔离越来越感到厌倦时,中央公园里季节的变化让我们想起了大自然永恒的循环:郁金香和樱桃树让位给令人激动的夏日绿色;秋天美妙的红叶和金叶被冰雪所取代;不久以后,就会有春天的第一朵花:番红花和风信子。在公园里有一种永恒的感觉。在夏季或圣诞节期间,儿时的朋友们会在绵羊草地或东90街水库入口的地方重聚。孩子们仍然和《麦田里的守望者》(The Catcher in the Rye)中的霍尔顿·考尔菲德(Holden Caulfield)一样,会好奇冬天结冰时,中央公园南部池塘里的鸭子都去了哪里。
去年4月,公园里张贴了六英尺长的红色标语,上面写着“保持这个距离”。这些标语大多已经消失了——目前还不清楚是被偷走的还是被市政府移走的——警察们巡逻警告人们保持社交距离的情况也有所减少。10月份,马车巡游和溜冰又回到了公园。零下的气温和一英尺半厚的积雪没能阻止公园里的许多游客,他们很快就开始制作雪天使,打雪仗,堆雪人、雪马、雪城堡、还有一只巨大的雪章鱼。所有这些绝对都比坐在户外餐厅,缩进一个塑料的球形进餐空间里健康得多。
在疫情期间,仅仅是在中央公园与他人无意的接近,也能给我们一种社区的感觉——感觉我们在一起干这个,或是在一起干那个,因此可以坚持下去。一个多世纪以前,奥尔姆斯特德写了许多关于推进公园建设的论据,包括公园作为“呼吸场所”的价值——城市居民可以在这里逃离拥挤街道的恶臭空气。但他补充道,如果仅仅把公园当作“通风场所”,那就太简单了,是忽视了这些绿地提供的深刻的社会和精神层面价值。
奥尔姆斯特德认为,看着中央公园里的人们“在纯净的空气和天堂之光的照耀下”走到一起,便不可能忽视许多人在这样的体验中所感受到的“明显的喜悦”,“所有的阶级基本上都被代表,有了一个共同的目的,”每个人“仅仅通过自身的存在,就增加了所有其他人的快乐,所有这些都有助于每个人都有更大的幸福感,”人们得以从工作和日常烦恼中抽出时间来从事他所说的“健康的消遣”——散步、划船、滑冰、听音乐、思考草地和树林的美丽,与大自然中一切壮丽的景象交流。
或者,他可能会补充说,去寻找难以寻觅的雪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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